鄢烈山：政府機構(gòu)理當支持公益活動

    生性不喜歡湊熱鬧，很少“圍觀”熱點事件和熱門話題，崔永元怒斥湖南省教育廳某位發(fā)言人的“三不”主義，我本沒有特別關注，但讀了本埠兩家媒體先后發(fā)表的郭宇寬和魏英杰兩位朋友批評“小崔”的文章，搜讀小崔的微博，我覺得有必要站出來談談自己的觀點。(來源：南方都市報 南都網(wǎng))

    先說自己與小崔類似的支教經(jīng)歷吧。我參加過的公益活動之一“燃燭行動”，由南方周末報社、中國平安、平行公益和第一救護網(wǎng)于2008年3月發(fā)起，旨在幫助西部未能轉(zhuǎn)成公職而被辭退的代課教師走出困境。對于年歲已大、連續(xù)代課教齡在10年以上，家庭經(jīng)濟困難的前代課教師給予5000元左右的直接資助；對年輕一些的“授人以漁”，聘請教師為他們舉辦農(nóng)林牧及其他行業(yè)基礎培訓，幫助他們轉(zhuǎn)行謀生。

    我們有限的公益資金只能選點實施。2008年和2009年在甘肅省渭源縣，2010年在貴州省黎平縣，“燃燭行動”的實施都算順利和成功。去年春天，我參加了陜西省某縣的活動，一行三人再加該省一位記者，先去拜見縣教育局長。拜碼頭是必須的，不然我們根本拿不到代課教師花名冊，無從下手。如果局里不支持，我們直接到鄉(xiāng)鎮(zhèn)(現(xiàn)在鄉(xiāng)鎮(zhèn)教育辦公室都撤編了，由中學或中心小學校長代管)，也沒人敢理我們。盡管來前已請省教育廳有關官員和縣紅十字基金會打過招呼，我們又一再聲明只做好事決不“添亂”，無奈局長不歡迎我們多管閑事。雖說我們帶來了資助下崗教師的幾十萬元，可這與他的政績何干？他在意的是，曾有下崗代課教師到省里上訪，現(xiàn)在好歹已平安無事，又何必沒事找事惹這些人呢？(來源：南方都市報 南都網(wǎng))

    說不動教育局長，我們與縣紅基會兩位副會長打招呼(因為這個項目是得到中國紅十字基金會支持的)，準備到鄰縣看看。副會長馬上向會長(全國慣例是當?shù)氐谝话咽旨嫒?匯報情況，可能也曉以得失利害吧，會長(即縣委書記)指示教育局及各部門都要支持這項活動。局長當然不敢抗命。于是，我們在該縣選了兩個鄉(xiāng)鎮(zhèn)去調(diào)查前代課教師的現(xiàn)狀。當?shù)氐脑逃刹亢唾Y深教師都很支持，為我們帶路翻山越嶺核實特困對象。要保證錢用在最需要幫助者身上，這種核實是必要的(事實上，教育局提供的原先上報到省教育廳的代課教師名單，有些人并不是代課教師而是學校炊事員之類，也有前代課教師是好多年以前因家庭原因自己辭職的)，而沒有當?shù)馗刹亢徒處熍浜暇秃茈y辦到。實際上，該縣別的黨政單位對“燃燭行動”都很支持，黨校免費提供培訓場所，農(nóng)科部門推薦師資，參加培訓的前代課教師也很高興，根本沒人趁機“搞事”，甚至也沒有向我們這些媒體的人訴訴苦。(來源：南方都市報 南都網(wǎng))

    再看崔永元們搞的“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”項目，他們要從湖南選100名教師進京，沒有湖南省教育主管部門的同意，也根本不可能進行。如果“越過”省教育廳，直接找“下邊的”市縣教育部門，“下邊的”教育官員會為難；如果沒有教育主管部門的同意，極少有校長敢“擅自”同意他的教師進京。雖然學生放假了，老師也還是要服從學校統(tǒng)一安排；即使非常想進京開闊視野的鄉(xiāng)村教師，如果沒有領導同意，他也不會不顧后果地往北京跑。再說，北京是什么地方？萬一這些教師“失控”了怎么辦？不說去上訪，就是一不留神說出什么讓北京的記者知道了而多管閑事怎么好？(這年頭，哪個省級機關頭頭敢保證他管轄的系統(tǒng)沒有貪腐或不公不義的事發(fā)生？)湖南省教育廳顯然對標榜“實話實說”的小崔是不放心的，據(jù)崔永元微博說，他“向他們提供了他們非要的所有證明資料”，但人家就是不肯發(fā)個文表態(tài)讓“下邊”支持這個培訓項目。打電話聯(lián)系吧，“經(jīng)常處在三種狀態(tài)：無人接聽、錄音接聽不回復、活人接聽一聽就掛”。小崔能不著急上火嗎？小崔是個執(zhí)著的人，盡管“多家省教育廳與我們聯(lián)系，希望推薦自己省管轄的100名鄉(xiāng)村教師來替代湖南到北京培訓，我們會相繼安排，只是這次就相中湖南了”，不達目的不罷休。對于小崔的“較勁”，我是欣賞的，輕言放棄就不是小崔了。

    假若我們的“燃燭行動”當初不得不換點，我肯定也會在微博上“罵”那位縣教育局長。只當沒事對他一聲不吭那不是我的性格，我相信胡適的話，爭自己的權(quán)利就是為這個國家爭權(quán)利。小崔“罵”那個表態(tài)“不反對，不支持，不參與”的湖南省教育廳官員，是“不努力、不作為、不要臉”，我看并不過分：什么叫“不反對”？人家免費幫助培訓你轄區(qū)的教師，你有什么理由反對？說得倒好像他本來有權(quán)力反對，現(xiàn)在寬宏大量“不反對”，小崔們應該謝恩似的，這還不夠“不要臉”嗎？人家做好事，你憑什么“不支持”？別說是為你湖南培訓，只要是做公益，不管誰受益，正常心態(tài)的人就應該支持，叫聲好也是“支持”，做所謂“在路邊鼓掌的人”也是向善的表示。對公益慈善事業(yè)公然說“不支持”，我看說“不要臉”也未嘗不可。何況在中國當下的語境，官方說“不支持”，那就等于是“反對”，委婉一點而已。至于“不努力”“不作為”，從小崔前述情況看，不過是寫實，沒有一點夸張。

    宇寬兄說“特別是鄉(xiāng)村教師的培訓，如果是教育廳牽頭組織的，那一定是官方色彩非常濃厚的”。小崔什么時候要教育廳“牽頭組織”了？只是要主管部門認可項目以便開展而已。又說“民間的探索完全可以是個性化的，比如我和一些朋友前幾年曾經(jīng)組織過打工子弟學校教師培訓……這個項目壓根就沒想到要讓教育局來支持”———兩者有可比性嗎？打工子弟學校教師，對于教育主管部門來說，連“臨時工”都算不上、自生自滅而已！至于說小崔要省里官方支持是要面子，是擺“公益欽差”的譜，這都是誅心之論，難怪崔永元回罵“你也就是個孩子吧”，是“憑合力(理)想象寫字拿錢”。

    而英杰兄的《小崔要明白，政府不參與就是支持民間公益》，我看通篇是書生之見，完全脫離了中國國情。不能把“支持”、“參與”、“干預”等概念混為一談?！爸С帧庇袕V義、狹義之分；“參與”有深度介入與一般性協(xié)助之分，“干預”在中文里差不多就是制止不良傾向的意思。一般地說，教育主管部門應當“支持”公益性的教師培訓，樂于其成地盡可能提供協(xié)助。我們不能把理想當現(xiàn)實。眾所周知，中國現(xiàn)在是“大政府、小社會”、“強政府，弱社會”，民間組織包括公益慈善機構(gòu)還處于發(fā)育初期，連社團獨立自主登記都尚處于試點階段，說什么“民間組織要習慣于在沒有權(quán)力撐腰的環(huán)境下自主呼吸”云云，脫離生活常識太遠，好像中國的市民社會早已建成了！

    (作者系知名雜文家)

    本版?zhèn)€論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